漢雅軒為魏東辦過三次畫展，我都有出席，2006年畫展名為《胭脂國》，光頭裸體女人下體沒陰毛，圖象激烈。2012年2月，魏東在漢雅軒第二次畫展則名為《何處身》，圖象同樣令人感覺不舒服，跟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奧地利作家Peter Handke作品異曲同工，1966年發表劇作《冒犯觀眾》，明顯要開罪觀眾，刺激大家思考。魏東則藉畫中詭異古怪圖象，顛覆大家想法，敦促思考社會發生各種荒誕事。

魏東1968年生於內蒙古，父親當軍官。軍人家庭背景，讓他多耳聞目睹甚至經歷中國社會不時出現的顛倒是非、黑白不分、貪污腐敗、社會不公、扭曲人性等惡行事件。他在所難免有強烈意識和衝動，畫出思想性圖象，激發觀眾反思。美國文藝評論人Susan Sontag與後來德國現代舞蹈家Pina Bausch都曾提醒大家，看任何文藝作品，不先問含義甚麼，卻思考是甚麼驅使創作者如此表達。

我看魏東的畫，也作如是觀。他之前創造詭異、甚至令人心寒圖象，我相信，他必然有理由，乃因世間頻發生不合理、反常事件，才驅使他畫出寒冽圖象來。在2019年9月27日，漢雅軒為長居紐約的魏東舉行第三次新油畫個展《十字坡》。多年後重見他，仍然斯文、爾雅。他告訴我，作畫經過深思熟慮，畫時很冷靜，就算繪畫異常不安圖象，亦在平和狀態。

今回展出各幅作品，圖象平實溫順，再不像從前那樣令人令人尷尬。他轉變明顯，大概近年他多時間住在美國，現實環境多少影響到他。圖象異常作品難得到美國人認同，他便要考慮改弦換轍，圖象至少為大眾較易接受，不會讓人一看便感不舒服。

魏東於1991年在北京師範學院美術系畢業，常臨摹宋、元、明古畫，鑽研傳統文化有心得。他常拿毛筆沾油彩來作畫，經他一提，我便察覺他畫油彩不露筆跡，人像衣服和雜物都表現精細，皮膚尤其逼真。

《十字坡》這批作品，創作觀念稍變，結果便完全不同，起碼吸引人久看，再三看都不膩，還會看出味道來。多幅作品構圖、格局、細節，直接取自古畫，挪移到油畫裡。《十字坡》這一批畫，內裡蘊含華夏文化精神架構，卻放在今天現實甚至美國標誌景觀之中。魏東換個角度，並不直接批評社會現實，而採迂迴間接方式，繪畫人間世情感性反應的情緒，每張畫面向廣闊，其思想內容和重量，比前作還強。

魏東今回盡展繪畫高超技巧，其表達方式亦新鮮多趣，畫面虛構，卻冷靜、平和，皆屬理性創作。虛構圖象天馬行空，卻以中國經典美學形式為本，內藏文化元素和象徵，儘管荒誕，脫離現實，其寓意富山水情懷，並以美國景物來入圖，流露西方古典文化。

這批作品有觸及世情，在斑斕中爆慾望，難得具思想含義畫面，有趣、耐看，普遍都易接受。該批趣味佳作融合中西畫韻味，可產生豐富聯想，引人入勝，感人力量強。魏東創出新路，作品獨樹一幟，持續走下去會再上新階，成就不尋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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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：漢雅軒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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